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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主之声》:“其主之声”实乃“我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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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2-01-28

《其主之声》:“其主之声”实乃“我之声”

文/star44

其主之声/(波)斯坦尼斯瓦夫▪莱姆/译林出版社





《其主之声》的内容,看起来像是科幻想象中略显老套的设定。它讲的是,人类接收到天外来客的讯号,从而开展研究的故事。这一研究计划名为“其主之声”,意思是“它的主人的声音”,意味着信息的背后必然有发信者,而该计划的目的正是破译信息,认识其主人。而让《其主之声》更加精彩的地方,在于这个故事呈现的方式。

《其主之声》没有目录,而所谓“编辑的话”显然已经是莱姆虚构的一部分。“编辑”透露给读者说,这本书的主体部分,是已故教授彼得·E·霍格斯遗留的手稿。此手稿的文体为自传性质的回忆录。霍格斯作为其主之声计划的重要参与者,以其视角记述了该计划开展的始末。

书的前言,是霍格斯如忏悔录一般的自我剖析。此忏悔录,不像奥古斯丁的忏悔录,而更像是卢梭的:在这段前言里,我们能看到,霍格斯从不认错,他只是毫无愧疚地坦诚,他的本性如何地“恶”。霍格斯对自己的分析很有戏剧张力:他总是追求难题,所以他参加了艰难的其主之声计划;他的本性为恶,所以他总想作恶;他作恶太容易了,所以出于追求难题的动机,他刻意地压抑恶的本性而行善。也就是说,他自称是为了挑战困难,才努力回避自己恶的本性,实际上对他而言,善恶似乎是等价的。多么匪夷所思的自我剖析。而这段匪夷所思的自我剖析,恰恰是理解更加匪夷所思的其主之声计划的切口。

其主计划的起因,是人们发现,来自太空的中微子流,若被记录足够时间,会呈现为一个片段的循环播放。由此,中微子流被解读为信号,被当作“来自群星的信件”来解读。计划的结局可以说是失败,因为,在堆积如山的猜测和假说之下,科学家们并没有获取到主要信息,也终究没能揣测出发信者的意图——如果真有发信者的话。作为副产品,实际的研究成果倒是有两个——从载体的物理意义上讲,这一串中微子流可能有促进早期生命形成的作用;从信号内容来讲,把信号的一部分看作生产配方,可以造出一种奇妙的有机物质“蛙卵”。这两个研究成果,尽管对人类来说已是石破天惊,但与计划预期达到的成果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因为,如果相信中微子流是一份信件,那么,制造“蛙卵”使用到的信息不超过其中的3-4%,剩下的信息仍然无法解读。“蛙卵”作为一种新材料,会有很多实际用途,但这绝非“信件”的主要内容。所以,不论人类从“信件”中实际获得了多少益处,都无法抹消“信件”暗示出人类有多么渺小、多么无力所带来的绝望感。人类的收益无疑是巨大的。“但是,此收益与彼收益不同。一队蚂蚁在路上遇到了一具哲学家的尸体,它们也会好好利用。”(第29页)

既然无法有效地破译“信件”,如何解读它和使用它,就取决于解读者和使用者的意志了。市面上的畅销书里充斥着不着边际的故事,提供出种种容易被接受的态度:不同立场的神学家将“信件”或褒或贬地,分别解读为出自神灵或魔鬼之手,或将其神化,或将其妖魔化;精神分析家将其解读为一个新的性神话,影响了研究者的力比多;飞碟研究会一类的民科组织则散布着阴谋论,称政府垄断了与地外文明建交的可能渠道。不止民间如此,那些计划的直接参与者,一群有组织的正经科学家,同样也根据自己的想象填补未知的信息。从这种中微子流具有促进生命形成的功能,他们揣测,发信者具有某种意义上的善意;又从根据信息能制造“蛙卵”,他们一会设想这将是回信的装置,一会又怀疑这是一个陷阱,让人类制造武器自我毁灭。而关于“蛙卵”能做什么(尤其是军事用途),科学家们和政治家们也都是各怀鬼胎。于是,其主之声计划成为了一面镜子,每个人从中都只能看到自己,而“来自群星的信件”到底要说什么,则成了镜子背面的“自在之物”,并不对人类敞开。

由于在“其主之声”,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面貌,这或许就是为什么,这个故事只能以自传体写作,它的讲述人只能有一个。经历了其主之声计划的霍格斯,更清晰地认识了自身的恶,他的恶行没能得逞。至于计划的其他参与者打的什么算盘,霍格斯也只能从他的角度,大致描述自己的印象,让读者去揣测了。并且在书的末尾承认:“对于那些曾与我共事之人的隐秘恐惧、想法和希望,我又知道些什么?我永远无法克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动物的感觉只停留在当时当事,但人类设法摆脱自己,去记住,去同情别人,去想象他人的思想和情感状态——幸运的是,这不是真的。在这种伪融合、伪移情的尝试中,我们做到的只是不完美地、阴暗地想象自己。”(第232页)

其主之声计划破产了,每个人都只听见了自己的回声。



——本文转载自豆瓣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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