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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人独立》:以一个他们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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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7-02-20

《落花人独立》:以一个他们活过

文\雨余天


落花人独立\衣璇玑\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在拙文的开头,我要宣布一个好消息,金庸文化传播家族又多了一位侠女——衣璇玑。衣璇玑是谁,我也是在捧读新鲜上市的《落花人独立•金庸的情侠江湖》才知道的,原来是蜀中一青年才女,巴金文学院签约作家。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随着金庸武侠小说在大陆的风靡传播,金庸迷越来越多,仿佛已成江湖气势。这里面也诞生了许多研究解读金庸小说的一门学问,叫“金庸学”或“金学”。跟红学一样,金学也分两个路份,一学术,一普及。学术的,如严家炎 、陈平原、冯其庸等。最热闹的是普及,如孔庆东、倪匡、吴霭仪、项庄 、林燕妮、蔡澜等人。说是普及,其实人家也是在做学问,不过不是板着面孔,而是坐下来,面对面与你我,轻松聊天。聊什么呢,聊小说里面的历史文化,聊诗词,聊人物,聊侠客们日常生活,什么有趣,就聊什么,接地气,还有趣味。

去年以来,网络上冒出两个聊金庸的年轻作家,一个叫六神磊磊,一个叫衣璇玑。老实说,我不喜欢六神磊磊读金庸。为啥,且不说他的金庸随笔里口水话忒多,好多东西几乎不假思索就蹦出来了,相当于“脱口秀”一类,最主要是老忘不了自己的记者身份,写着写着就扯到一些啥啥价值观之类,还说这是他一切创作的出发点。屁话,这边讨好谁谁,那边糊弄读者,两头捞好处。

我更欣赏衣璇玑的清醒和独立。同样都是年轻的随笔作家,同样都读金庸,我在衣璇玑的文章里,就没读到像六神磊磊那种市侩气。

下面说正题。本来这篇文章先是取了一个题目叫《侠客行,丽人行》的。取这个名有原因的。年轻那会,对梁羽生、金庸、古龙喜欢得不得了。喜欢梁羽生对武技的想象力,喜欢金庸人物的摇曳多姿,喜欢古龙笔墨的峻峭寒冷。喜欢归喜欢,可惜读得少。好在电影、电视剧风靡,让我不读原著,也过了武侠瘾。比如,《雪山飞狐》上播的时候,瞧着黑白屏幕上,帅哥美女,怎么晃,也不生厌。电视完了,还躺在床上,无睡意,就胡思乱想,那个叫胡斐的,刀耍得咋那么酷,那个叫程灵素的,脸蛋子咋像画片一样?

所以,对金庸的理解,也就仅止于电视剧了。那时候就想,要是有谁能真正抱着一大屋子原著啃,还弄出名堂,我一定跪拜。

别说,还真有这样的人。衣璇玑即是。

金庸小说最深入人心的是人物,但是读金庸人物,没有自己独立视角,炒陈饭,读者是不买账的。

衣璇玑也关注金庸人物。她说“武侠小说中的人物,至情至性,让人爱不释手。乔峰、洪七公,神威凛凛;杨过、令狐冲,潇洒任性;程英、程灵素,绵密深情,为情所累,哀而不伤。每读过一个他们,便是以一个他们活过。”

“以一个他们活过”,听起来匪夷所思。霍青桐、任盈盈、程英、程灵素、纪晓芙、郭襄、黄蓉、林朝英、小龙女、周芷若、李莫愁等一堆美人儿,活得好不好,都是“假”的,与你我有何相干?乔峰、杨过、令狐冲、郭靖、洪七公、黄药师、王重阳、慕容复、风清扬、张三丰等若干强人,再强,还不都有软处,被人捏着,不是被对手窥探,就是被恋人看穿,连一点自己的私密都藏不了,有啥意思?

但是衣璇玑坚持说“以一个他们活过”。难不成,她还能像观世音,人世千姿百态兼能阅尽,何况男人女人那点劳什子心思。于是,我想到一个说法,“曾经沧海难为水。”衣璇玑在写无崖子时,也引了此说。

《落花人独立》的篇目,分两部分,一是女子,一是男子。给女子篇的题目是《此情深处近无色》,给男子篇的题目是《我是人间惆怅客》。两部分人物中,我最喜欢的是男子篇。可能因为我也是男人,对女人心目中的男人形象,很在乎。这是不是男人的天生软处,不自信,所以,男人才成了“人间惆怅客”?但,衣璇玑的笔下男人的惆怅,更多的是从容和淡定,准确说,是她观察金庸男侠的视觉,已经超越了一般女性——不再为男人身上那些所谓的光环或者瑕疵,甚至坏毛病,动不动尖叫,流眼泪,动肝火,而是像个蒙面医师,拿把手术刀,走进你,一言不发,空气里全是刀片割开你皮肤和骨头的嗤嗤响。疼痛也就算了,关键是当她转身离去,你仍然不确定,那拿刀的,是个女士?汗颜。以及浑身的冷汗。

其实,衣璇玑笔下的人物,性别的差异可以忽视,无非喜欢和不喜欢的。作为一个女性作者,对同性对象的解读,可能是障碍,也可能是天赋,因为她会情不自禁地塞些情感私货进去,甚至有时候忍不住,噼里啪啦,直生生端出一盅心灵鸡汤出来。比如,说任盈盈,“她是别人努力要修炼成的女子模样,而她,一长成便是那样。这便是任盈盈与其他女子的区别,尤其是与岳灵珊的区别——爱上同一个男子的女子总是会被拿来做比较的!”女子说女子,当然最有话语权的是情感。衣璇玑对情感的个人经验,是通过一个个生动的女子来传递的。当然,有时候,她不便说,就找一个男人来说。比如,说霍青桐,作者就找陈家洛来当靶子。写个女性,却找个男士言说,这是有啥不可告人的么?我猜想,这可能与作者对霍青桐特别钟爱有关。她是不是想表达,一个女子如此敏感,自个心思,竟有谁懂?自说自话,当然不算,闺蜜说的也可忽略(天天见,谁有个小心眼,还瞒得住?)那找谁呢?找人群中独特的那一个!更多的时候,衣璇玑把自己的心思是藏起来的,我们读她笔下的女性,掩卷后,老觉得背后有一个啥影子在摇曳。比如,程英。此文通篇都在谈诗词,论文化,似没入正题,读到最后,才豁然省悟,原来人家是在绕着弯子,赞美程英的丰富。

丰富,在男侠们身上尤其显现。虽然,这部分人物放在下半部分,却是最成功的。都是侠,侠与侠不一样。侠是啥,一边搂一个人,意味助人。我想,为啥不是一个男人,一肋插一把刀子呢?若是侠都这个模样,金庸也没人读了。金庸笔下那么多男人,无一不侠,豪迈如乔峰,阳光如郭靖,坦荡如张无忌,逍遥如杨过、令狐冲,一本正经如王重阳,羁傲不逊如黄药师……这不是性格类型化,是金庸笔下人物的性情使然。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从属于哪个阵营,他都是你人生的偶像,哪怕他仅提供一个侧面,这就够了。所以,衣璇玑在解读他们的时候,走出了女性的视觉盲点,站得比较高,洞得比较深,甚至连笔法都变化多端,时而飞描,时而慢刻,时而从容发论,时而耐心细品。显然,这是对女性角色心理写作的一次突破性尝试。

举两个例子,也是本书最重要的看点:《杨过: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和《洪七公:九指神丐 状元吃货》。

杨过这篇,我需要把行文思路给大家梳理一下。一开始抛出一个说法,这个说法其实是有出处的, 不过作者放在最后才揭穿,算伏笔吧。然后杨过出场,作者没有照搬原著,而是为我们重新勾勒、定格于一个身影,并且还对金庸交待杨过出场进行点评。接下来叙述杨过的人生,更多融入了文化元素,算人物述评。特别是说杨过生命中最重要的两次转折或者叫升华,作家既忠实于原著的解读,特别是对与杨过人生有过交集的其他人物的关系解读,让读者能从更多的信息中,尽可能形成更丰富的形象认知。最后,在揭示开篇伏笔的同时,还为我们提供了一盒子元曲点心。我欣赏此文,就是因为作家有着很强的行文驾驭能力,张弛有度,收放自如,不着急,有耐心,不断挑战写作的难度,不断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这也是一个成熟随笔作家的气质。

洪七公呢,作家用笔就比较精道了,只说一点:“吃货”。对于像洪七公这样的主流侠客,“吃货”当然是瑕疵了。衣璇玑把吃货定位为丐帮帮主洪七公的招牌,这显然是在深入理解金庸用笔基础上的个人化发现。也许我们都认为洪七公是个“吃货”,但是我们谁说出过呢?人家是大名鼎鼎的“北丐”,“吃货”不消解了大侠的正面风采么?非也,侠,首先是人,是人,趣味、情怀和理想最重要。“吃货”,就是洪七公的趣味,就是洪七公的情怀和理想。经衣璇玑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个洪七公不仅仅天真和可爱,还有生机和力量的问题,换作家的话说就是“存在着,也是一种力量。”

存在说白了,就是“活”。金庸笔下的人物,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们真实地存在,以真实的情感。”《落花人独立》,独辟蹊径,以作家日常生活中的真实情感,去理解虚拟人物的虚拟情感,这是很有意思的,除了考洞开思想空间的想象力,还要考轻启情感空间的勇气。读衣璇玑本著的意义,装点生活自不必说,关键是能让我们像作家笔下那些人物一样,“虽不能让我们活得更好,却可以让我们活得更多。”

活得更多,自然人生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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