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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无所有》:一个受到天神眷顾的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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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9-08-12

《我们一无所有》:一个受到天神眷顾的民族

文/顾大海


[美] 安东尼·马拉/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冬天是俄罗斯最具风情的季节。蔚蓝的天空,广袤的大地,七彩斑斓的建筑被皑皑白雪覆盖。这一切美得独一无二,美得令人屏息,仿佛置身于童话世界。


然而,在俄罗斯最北端的基洛夫格勒却是另一番景象。十二座巨大的烟囱浓烟滚滚,雾霾笼罩市区。当地人将这些烟囱称为“十二使徒”,放眼方圆五百公里,没有任何建筑比它们更高耸。十二座烟囱环绕水银湖而立,这座人工湖囤积大量的工业废水,银白色的湖面布满各种化学药剂,连零下五十度的极夜都不会结冰。

环绕基洛夫格勒的是一座白森林。为了证明这里并非是天寒地冻的蛮荒之地,也为了诱骗机械系的学生到镍矿集团工作,官员们下令修建了这座森林。时光荏苒,大风几乎吹光了钢铁树干上的塑胶叶片,如今白森林望似一片生锈的天线,光秃秃的树干下是基洛夫格勒的垃圾囤积场。

此刻,在白森林深处,反绑双手的莉迪亚被四个男人推着跪倒在一个椭圆形坑洞的面前。她发出一声呜咽,紧接着她看见了科里亚哀伤的脸孔,她试着解释,她试着讨价还价。她会离开基洛夫格勒,永远不回来,她会生儿育女,她会做个有用的人,快快乐乐地终老,她会扭转自己的一生,只要他们让她活下来……

科里亚把手伸到她身后,轻轻握住她的双手。“闭上你的眼睛。”他说,“当你睁开眼睛,你就回家了。”这样也好,她告诉自己。刹那之间,她再也无法思考,再也无法反省,只能任由子弹带着她的鼻息飘出她的躯体。

在小说《我们一无所有》中,美国作家安东尼·马拉描绘了四代人的命运,他们当中有苏联肃反运动中被流放的“罪犯”、有销毁“破坏分子”影像的审查员、有患肺癌的矿工、有邮购新娘、有参加车臣战争的佣兵、有寡头大亨的妻子、有文物修复师、还有毒品黑帮头目等等......

莉迪亚和科里亚都是出生于苏联鼎盛时期的第四代年轻人,他们渴望爱情,渴望美好生活,但命运却无情地碾碎了他们的梦想。苏联解体,莉迪亚带着对自由的向往成了邮购新娘,她穿着比基尼搔首弄姿,在婚姻网站上勾引那些寂寞孤单的美国男人。

一个叫吉尔柏的加州调音师看中了莉迪亚,他给莉迪亚找了一份安养院看护的差事。莉迪亚爱上了那片长满鲜花和红松的土地,她相信那是她一生最快乐的岁月,她知道自己想要在哪里过世,即使她才二十岁。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吉尔柏却跟她说他在网上认识了一名白俄罗斯女子。莉迪亚被迫离开美国,重返荒凉寒冷的基洛夫格勒。

在参加同学派对时,莉迪亚无意中泄露了毒贩包装毒品的地点。虽然不情愿,但科里亚不得不执行老板的命令,杀死昔日的同学莉迪亚。他极度自责,并不是因为他违背了早已不存在的“道德规章”。在卧室的镜子里,他看到了一个自己十七岁时肯定会鄙夷的男人,那时他依然自负,尚未意识到这个世界有太多方式让他低头驯服。


工业污染

基洛夫格勒矿区开采金、铜、钯、镍等金属,“十二使徒”冶炼厂以两千度高温焚烧矿石,每当空气中飘落不同色彩的雪花,莉迪亚和科里亚就知道前天萃取了何种金属:纯铁是红色,纯钴是蓝色,纯镍是鹅黄色。在基洛夫格勒,一半的居民活不过五十岁,每两人就会有一人死于肺癌。

但那时的采矿集团会妥善照顾大家:我们到温泉区度假,劳动节各处都有庆典活动,我们的爸爸们薪资收入高居全国之冠。当爸爸们身体不适,采矿集团提供病床。当他们撒手西归,采矿集团提供棺木。

苏联解体,采矿集团遭到拍卖,一个年营收数十亿美金的国有企业,竟以两亿五千万美金卖给了黑帮寡头。而爸爸们出售股票的金额,刚好够支付慢性呼吸系统疾病的医疗费用。

员工福利销声匿迹,没有疗养度假村,没有医院病床,我们出售股票得到的卢布早已用罄,我们不再合法拥有父辈们冒死挖掘的矿脉。即使心怀不满,媒体对这位寡头始终非常恭敬。几十年前,像他这样有权有势的男人可以把兴风作浪的记者送到西伯利亚劳改营。现在,只需一颗子弹就可以让记者永远闭嘴。

我们的妈妈们曾说:“年轻人渴望自由,成年人渴望安定。当我们意识到她们说的没错,心中不禁一阵刺痛。我们的国家曾经强盛。全世界曾经惧怕我们。国家曾是我们的父君。如今我们拥有什么?传染病和嗜瘾成性。年轻气盛之时,我们认为自己在争取自由,跟国家的势力做斗争,但我们就是靠着这股势力,才有办法在地球的最北端生存。

科里亚对莉迪亚的妈妈薇拉说:“我已经以佣兵身份重新入伍。我将回到车臣,你不必担心再见到我。”他将贩毒所得全部投进薇拉家的邮递口。在战火纷飞的车臣,科里亚踩上地雷,消失在一片种满莳萝的山坡上。

正如薇拉所说:“没有一个人清白无辜,没有一个人毫无关联,大家全都是共犯。”销毁“破坏分子”影像的审查员罗曼不辨是非,骄傲自负;格罗兹尼乡土博物馆副馆长鲁斯兰挪用公款,侵占他人财产;科里亚的爸爸充满幻想,却又极度无能;科里亚的挚爱葛莉娜爱慕虚荣,背叛爱情的誓言,成了寡头大亨的妻子。

德军入侵的那一年是薇拉最风光的时刻。全苏联的报纸、电台莫不对她大肆赞扬。据说,薇拉目睹她妈妈闯入军需处,带着一百公斤面粉和一个塞了十二只活鸡的布袋潜逃。《真理报》在头版赞扬薇拉告发她妈妈的叛国行为。其实,莉迪亚的外婆只是窝藏了一小袋鸡蛋粉、一手掌面粉和一方块奶油。尽管发誓保密,薇拉依然跟同学吹嘘妈妈为她烘烤的生日蛋糕。小小的蛋糕虽然没有加糖,但薇拉从没吃过比这更香甜的食物。这事很快传遍全班,然后是全校、全市,并且被众人添油加醋。

莉迪亚与妈妈薇拉的遭遇如出一辙,她经不住同学们的哄骗,说出了毒贩的秘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而审查员罗曼的命运又与莉迪亚的外婆相似,高高在上的官僚为了飞黄腾达,想尽办法逼迫他们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与其说《我们一无所有》在挖掘历史的真相,还不如说它是一部黑色的时代悲喜剧。在荒诞、矛盾、幻想、超现实主义的旋律下,小说中运用了大量的插叙、倒叙,铺垫与伏笔随处可见,一连串貌似毫不相干的故事和人物,犹如旅程中的浮光掠影,到最后竟都指向一个内在的主题,仿佛一首节奏跳跃、音色厚重、旋律起伏的变奏曲,曲终人散之时才恍然醒悟。


安东尼·马拉

《我们一无所有》的作者安东尼·马拉出生于1984年,可谓是近年来美国获奖最多的文坛新秀。其学习、居住和旅行的足迹遍及整个东欧,先后发表《生命如不朽繁星》《一群生命现象》等畅销小说,横扫欧美各大书评人榜单。他的作品大多以混乱时期的俄罗斯为背景,着重描写战争中被无限放大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使人更加珍惜和平。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曾专门购买他的作品,用以研究车臣战争及种族冲突问题。

作为安东尼·马拉的最新力作,《我们一无所有》比前两部作品的时间跨度更长,从斯大林执政到苏联的鼎盛时期,再到普京上台和车臣战争结束。在探讨个体命运与政治历史进程相互关系的同时,通过四代人的强烈对比,勾勒出世界的阴暗面和人性的复杂。这部小说洞察人性、拷问灵魂,是一部发人深省却又令人癫狂的回忆之书。

俄罗斯是一个受到天神眷顾的民族,他们不单单顺乎潮流,更是经常站在时代前列。从彼得大帝开始,到托尔斯泰和列宁,俄罗斯人永远把精神生活放在第一位,总是为崇高的理想而战斗。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他们曾两次面临理想变为现实之后的困境。第一次是建立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联,第二次则是为了“自由和民主”脱离这个国家。


俄罗斯军人

当理想实现,另一种生活开始,俄罗斯人却发现,他们的理想与残酷的现实存在着巨大差异。事实再次证明,如果不能杜绝盲目的个人崇拜和极端的利己主义,再崇高的理想都会变成一场人道主义灾难。


——本文转载自豆瓣书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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